于是乎,久而久之,“吃螺儿”变成了嫖个暗娼的黑话。
但凡有点小钱,又或是家底还算清爽的,就不会去寻“螺娘”,便要往镇东走一走,到那里,就不是什么暗娼,当然也有做半掩门生意的,不过但凡出来做半掩门生意,都有一个令嫖客感慨万千的故事。
甚么幼年父母双亡;甚么卖身助阿弟求学;甚么婆婆双目失明卧病在床……
总之,每个半掩门生意的娇娘,都能眼泪婆娑地说出一个让上她的人同样眼泪直流的凄惨故事。
说来也是好笑,早年扬州多爱听长安诗作,唱诗自然也是为人追捧。但诗句到底也只是文士门第的把戏,到后来,“诗余”因邹国公张公谨之故,逐渐东传,加上行商大兴,商人便喜欢唱词。
而随着商贸进一步的发展,工坊遍开又使得工人劳力大增,工人们一是听不懂二是听不起,于是便爱听传奇,诸如“香帅楚留香”之类,最是得他们欢喜。
也因为此,加上“雅俗之争”,倒是又诞生了一批杜撰传奇的人儿,其中就有编排卫公李靖的一段“风尘三侠”,气的李靖在长安都破口大骂。
几近加工,巧妙的故事越发紧俏,又有纸张和印刷术的帮助,这些成文成书的传奇,便正式成了相当通俗易懂的“家言”。
正是这一批“家”,每每文思枯竭,实在是想不出精妙哀怨故事的时候,便去东莞镇“采风”。这“采风”,自然不是去寻胡女倭女,“螺娘”是决计不会碰的,便是要寻那些做半掩门生意的娘们儿,一进门,便假装是个刚出道的嫩嫖客,等听完了美娇娘的故事,这才脱了裤子操劳一番,然后提上裤子,赶紧回去把这故事抄录下来。
久而久之,便是外地新来的,受友朋介绍,去了有名的半掩门那里消费,一听故事,竟是击掌叫道:“啊吔!娘子,你这身世当真凄惨,我在苏州茶馆听的消遣传奇,那里头有个小娘,偏和娘子一半苦哩。”
这便是漏了那帮“家”的底,顿时引来无数嘲讽,大约就是嫖了人给钱,嫖了故事不给钱,还是白嫖,不要脸!
于是有些个好事鬼,偏把剽窃说成嫖窃,又成了淮扬地界的一桩笑谈。
但要说白嫖,这些“家”还是不如钱谷。
钱大使也瞧不上那些半掩门生意的,只听说哪处有个诗社,何方有个文会,便要去瞧一瞧。他也是知道的,那些诗社、文会的女郎,多也是落魄的小家,祖上兴许也是有些门道,但到底还是落魄了。
这些个小家女子,能读书识字,便用“以文会友”的名头,效仿洛阳两位公主,拿了个“才女”头衔,和士子、商贾们玩些花活。
当然了,这些女子又多是“卖艺不卖身”,姑且也是“冰清玉洁”,只是钱大使是什么人?连老奸巨猾的奸商都不能从他手上偷税漏税,何况这等小女子?
于是,只要有人牵线搭桥,钱大使一向来者不拒,只要不是太丑,便要留宿。
倘使女子说甚么“不愿以身事权贵”,钱大使一定大喜:“如此便好,你我欢好一番,天明之后,各走各的,便是一场露水缘分,绝不会损了娘子名声……”
假如女子非常直接,说“妾非秦楼楚馆之人,不卖身”,那钱大使更爽了:“俺睡了不给钱,娘子就不算卖啊……”
只这几招,便把这镇上的“才女”,统统玩了个遍,偏还落了个“铁面无私”的名声,着实让“家”们羡慕无比,也只好在自家的本子中,杜撰了一个姓钱的人儿,拿来编排出气。
而正是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儿事儿,便把这安宜县原本一个寂寥小镇,名声传到了边陲之地,连修建敦煌宫的工人,每逢休息,便要赌咒发誓一番,待争了工钱,定要去安宜县东莞镇嫖上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