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锋相对,半句不饶。吾丘寿王怒气十分!他很想现在就拔出剑来,当场杀了这个不知道变通的家伙。然而,想了想皇帝一直以来对太史令的重视,他又咬了咬牙阴沉沉地低声说道。
“触怒天意……你会死的!难道你真的不怕死?”
司马迁脸上的笑意更冷。他本来并不是一个疏狂的人,但现在他很想疯狂的大笑!从来诗书所学,天道轮回,惩恶扬善。却谁知道今日所见,竟然是贤者冤死,宵小嚣张!
“天意?这世间……谁又能真正的代表天意呢!不要拿死来吓唬我。从来只有断头的史官,却不见曲笔写就的史书。天日昭昭,黑白善恶自有后人评说。”
脸色发青的吾丘寿王气咻咻地走了。他心中已经暗起杀机,有必要去皇帝面前好好进言几句了,此人绝对留不得,否则任由他在史册上胡乱编写,后患无穷!
不久之后,坐在马车里的皇帝刘彻听完紧紧跟随在车窗外的这位宠臣汇报,他睁开了微微闭着的双目。吾丘寿王心中暗喜,不过随后听到的,却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司马父子都是这样的耿直脾气,朕也无可奈何。史官是杀不得的。春秋时候晋国杀了他们的太史,结果几百年来都蒙受世人的骂名……此朕所不为也!”
熟读史书的吾丘寿王自然知道这些事。如果继续劝说皇帝杀司马迁,反而适得其反。他眼珠一转,紧走几步跟上马车,又低声的说道。
“陛下,司马迁一直以来都与元召多有交往。臣恐怕……此人落笔记事的时候会有所偏颇啊!如果任由其所为而不加监管,万一其中有什么悖逆不臣之词……?”
皇帝一声冷哼。眼角余光暗自察言观色的吾丘寿王连忙低下头去。车辚辚,马萧萧,皇帝的车驾并没有停,前边即将到达齐鲁之地,东岳泰山在望。
“宣召过来……朕问他几句话。”皇帝马车停下,太监总管急忙而去。
片刻之后,司马迁到来。出乎意料,皇帝竟然让他上了御驾马车。这样的荣幸,让吾丘寿王简直嫉妒到两眼发红。不过,随后走过来的倪宽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两个人对视一笑,心中却已经都明白,皇帝对于洛阳之行所留下的印记,一定格外重视。
果然,他们猜测的没有错。宽敞奢华的八骏马车之内,皇帝看着拜伏在眼前的司马迁,只平静的问了一句。
“朕想亲自看一眼你所记载的史册,如何?”
“这个问题,陛下不久之前不是已经问过了吗?臣的回答,仍旧是恕难从命!”
早就预感到会发生什么的司马迁神色无比坦然。看到他的这个态度,强忍着怒火的皇帝嘶吼了一句。
“朕,一定要看呢?”
司马迁立起身子,脖子挺直,他淡淡的笑了起来。
“陛下想要看也容易,砍下臣脖子上的这颗头颅,随便翻看甚至篡改……就自然再也听不到这个‘不’字了!”
这句话已经毫不留情面,直接就指出了皇帝刘彻内心所想。这样当面顶撞,已经是大逆不道。皇帝一口老血涌到嗓子眼儿,差点儿把刚服下去不久的药都吐出来。
“朕不杀你,也不会让你好过!哼!”
于是,等到巡行队伍里的人再见到这位太史令的时候,他被戴上了沉重的枷锁,有两名侍卫看押,徒步跟随在大队之后。皇帝陛下的命令是,让他就这样跟着记录出巡所见,一直到回长安为止。
众多的随行官员和侍从们,都以怜悯的目光看着以戴罪之身艰难行走的这个人。铁链磨破了他的脚踝,斑斑血迹渗透出来,但这个倔强的人依然昂首挺胸行走着,虽然有些步履阑珊,头颅却再也没有低下。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不过如此而已!”
司马迁压下心头的愤懑,眼中有光芒闪亮。前方厚重巍峨的高山在望,齐鲁圣地东岳泰山,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