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筋疲力倦的询问终于告一段落,象被送来的时候一样突然,两名穿着束腰短衣,腰带上挂着奇特短火枪的人带着他走出房间,穿过一连串走廊和楼梯。
阴森森的走廊和楼梯,光线是从上面的玻璃天窗里投射进来的,走廊里的每一扇门都禁闭着,门口写着红色的号码。
尽管每一扇门都紧闭着。他还是能听见有什么东西在按照一种节奏在噼噼啪啪地响,还有模模糊糊的口述。尖厉的铃声响个不停――他不知道那是什么,那不是教堂的司铎们摇得铃铛,而是一种激烈紧张尖锐的声音。经过一段走廊时,那里有大型的窗户。他望了一眼窗外,看到远处的海湾,还有载运自己到临高来的那艘船只,苦力们正在卸货。
不知怎么得,特里格神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惊恐地以为自己会被带去某个密室秘秘密处死。
要是这样他连忏悔都没做过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允许一位兄弟来为自己做忏悔?当他开始默念忏悔祷文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后门,处于一片阳光下的广场中间,他的伙伴也在这里,一个个带着迷茫的神情。两个腰佩短枪的人鬼魅似地不见了,另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又把他们押送进了围着一圈铁网的空地里,空地中间耸立着一排排低矮的房屋。特里格神父在被推进当中的一所房屋里时,只来得及看见门楣上挂着”检疫营”这三个汉字的牌子。
口哨吹出来的曲子在检疫营的房间里回荡。特里格神父很不喜欢这首曲子。尽管他从未听说过威尔第,但是这奇怪的音乐依然搅得他心烦意乱。
长方形的房间很大,从双层的床铺数量来看足够可以睡上12个人。房间干净整齐。但是此刻里面只有传教团的五个人。塞西里奥修士,神父对这个虔诚恭谨的年轻人宠爱有加,这年轻虔诚的传道士跪在草席上,手里紧紧攥住玫瑰念珠,嘴唇已经哆嗦着发白了。约翰?德莫特却一直在窗前着迷的看着海湾另一面的巨大的铁架。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叫道,“这样纤细的结构,毫无支撑居然能够建得如此之高这简直是不可能存在的”
还有那个魏斯?兰度带来的黑鬼,坐在靠近门口的烂稻草上,在享受过澳洲人的不可思议的卫生检疫服务后,连他一贯痴傻的脸上也露出了困惑不解的表情。他到这个房间之后,徒劳的搜寻了半天――神父知道他肯定是在找吃得。
最后是口哨声的源头,耶稣会派给他的随员魏斯?兰度,总想摆出贵族派头却一望而知是个出身卑贱的地道兵痞。这家伙把毯子铺在草垫上,半倚着墙,舒舒服服地躺在墙角吹着小曲儿。似乎对眼前的局面满不在乎。
这是个危险分子,亡命之徒特里格神父对自己说。而更让他感到害怕的是:兰度是个非常可疑的异端嫌疑者。这不仅因为他在澳门时不时流露出的奇怪举止和言论,而且刚才在被澳洲人强迫脱下衣服淋浴的时候,他一眼瞥见魏斯裸露的脊背,上边纹着的怪异图案,让神父差一点以为自己看见了魔鬼的化身。他开始暗中埋怨杰兰扎尼给他派来的这个随员――异教徒,他已经在心中对魏斯?兰度下了断语:伪装虔诚的异教徒,或许更糟,是个邪教徒。
这里真是乏味无聊透顶,魏斯换了一首曲子,一边吹一边想。他们已经被禁闭在屋子里两天了,四个白人相互之间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话。墙角那边神父诵经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如果说威尔第的凯旋进行曲吵得他坐卧不宁,那么风流寡妇简直算得上地道的阴秽小调了。
魏斯幸灾乐祸地看着神父正在竭力控制自己,不把他的愠怒流露出来。他很害怕,魏斯?兰度思忖着,澳洲人,或者说临高的中国人的一切所作所为把两位传教士吓得要死,相比之下,那红头发的爱尔兰人还好些。至于那个有些神经质的年轻修士,强制身体检查让他吓掉了魂,几乎昏死过去。特里格神父自打在临高角看见所谓”圣船”以后,就一直划着十字――当然,以他的见识水准认为那是魔鬼的产物也不足为奇。
神父没注意到他的随员看见那条高大的轮船时所露出的微笑。魏斯很喜欢”圣船”给他带来的一种熟悉与亲切感,在另一个世界,过去的几年中他和他的同伴们曾多次搭乘着一艘看上去同样破旧的波兰货轮,向塞拉利昂和刚果运去成吨的军火弹药。
窗外闹哄哄的。有人在大声的喊着:兰度不懂中国话,但是知道这有节奏的吼叫声是口令。他能看到窗外的铁丝网的另外一面的大片空场上:一群穿着一模一样的灰色土布衣服――在修士看来这根本不能算衣服,只是身上套着一只口袋而已,这些人的脑袋被剃得精光,穿着草鞋,正在一个澳洲士兵的棍棒下操练队形。
开始他以为这些人是新兵,但是看到他们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之后,兰度放弃了这个想法。显然这只是一种日常军事操练,目的无非是强迫这些可怜虫遵从纪律,形成对命令绝对服从的条件反射。
“这真是一个极权国家的典型范例。”他在心里这样评价道,在草垫上翻了个身,想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口袋里有个硬邦邦的东西硌在了腰上,那是烟盒。魏斯实在很想掏出一支澳洲纸烟来美美地抽两口。他把这个冲动连带口水一起咽下肚子。V!~!